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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九个月,我们卖掉这处住了整整八年的家|三明治

莫舟 三明治
2024-10-02


作者 | 莫舟

编辑 | 三水



卖房时遇到各种销售推广


卖房是个漫长又突然的过程。


房子去年九月就挂出去了,找了小区门口的一家中介。代理老王上门来拍了视频,我签了代理协议,房源视频和照片出现在某房产应用上,便没了下文。我没看到老王在朋友圈转发推销,自己也不上心,我们预留了一年的时间,总觉得还不着急。快到年底时在小区里遇到老王,才问一句为什么没见他晒我们的房子,他说小区里在售的房子太多了。


过完年回来之后,卖房的事情才提上日程。我告诉老王希望卖掉的时间,他说把挂牌价调低100万。我了解过小区的房价,也看了不少关于今年楼市的文章,当初挂的的确是高峰期的价格,便同意了他的建议。调低了价格之后,我们很快有了第一家上门看房的客户,他们看完后离开,没有任何回音。我和安认为这很正常,当初自己看房时也看了很多家。从二月下旬到四月初,我们接待了五六波看房者。其中有一位出了价,在调整过的价格上还价三十万。我们想再等等。


出价者是小区的另一个中介带过来的,当我告诉老王,以敦促他能带新的客户来看时,他却说让我赶紧把那个出价者追回来,因为他刚卖了一套我家隔壁栋的,比这位的出价还低40万。


我们当然不愿意这么做。不过我略微感到一点着急,安一直在国外出差,加上我们五一期间要外出,我还要回老家处理父亲手术的事情,真正有时间来处理房子就要到五月中旬了,时间突然变快似的,眼看着离我们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傍晚遛狗经过小区外的商铺时,我特意在其他几家中介门口停下来看了看他们挂盘的房子。要是几年前,我这么一站就保准会有中介出来问:“姐,是要卖房还是想买房?”如今坐在里面的人往外瞟一眼,几乎懒得站起来。我在一家店里看到一位平时在小区里也见过的年轻人,便进去问了问,他问了我房号,说我挂盘的APP上的信息他们也能共享,如果有客户想看,他会联系我。我知道这不过是客套。


老王倒是积极了些。他告诉我他们认识一个小网红,专门拍视频推介房产,受众更广,经他推荐的几处房产没几天就成交了。他建议我也找他来拍一拍,免费拍,45天内成交后要给他们额外一个点的服务费。我对这些操作以及他们提到的数字丝毫没有具体的看法,在这方面我既缺乏实践,又没头脑。安说一个点的服务费相当高了,不过试试看也无妨,反正要成交了才给。


拍视频的过程意外得愉快,这位网红给我不错的印象,尽管他一上来就问我比挂牌价低60万是否愿意卖。我跟他说了最低的心理价位,又和他聊了聊我对房子的喜爱。视频发布之后,我特意去下载了某短视频应用,评论区有人说喜欢我的生活态度,也有人说我的房子就像农民房,没有吊顶,没有大理石电视背景墙。我没有太多在意,不过是又一次认识到世界的多样性。


视频上线后的周五晚上,老王来找我,建议我使用他们公司平台的一个优先推广服务,这个服务会给到“七天流量倾斜”、我的房源会被推到页面首页,他们也会优先带客户来看房。同样成交后要给他们一个点的服务费。我和安商量后也同意了,想着如果成交,买家只能从一个渠道来,要不看了短视频,要不通过中介的这项服务。后来才知道我太天真了。


开通了优先推广服务之后,老王马上给我组了一个微信群,要求他们店里的所有中介优先为我们带客,特别强调接下来是周末,要抓住机会。


第二天周六还不到八点,我便接到老王的电话,说早上先带他的同事们来看房,让大家都熟悉我家房子的情况,方便全员优先帮我推广,晚些时候可能会有潜在客户来看。


那日家里只有我和女儿。早上我在家里上网课,女儿要一直睡到中午。正当我准备开始上网课时,老王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院子外喊我,我还以为他们都是中介,把狗赶去院子里,请他们进来,让他们自行看房。他们转了一圈就离开了,我开始上课。过了半个来小时,我瞟到老王带着他们又来了,这回多了一个人。我只得跟学生说抱歉,暂时休息十分钟。这回我才弄清楚,两个年轻人是一对想要买房的夫妇,多出来的人是他们的朋友,他已经在小区买了房,希望他的这对朋友也能在这里买。他听上去对我们的房子很满意,又对年轻夫妇中的男士说如果首付不够,他可以借钱给他们。在看车库时,这位朋友看上了安的红色祖玛电瓶车,我开玩笑说,如果成交了电瓶车就送给他。这让我成了没经过“孩子”同意就把他的玩具送给别人的“坏妈妈”,安跟我生了好久的气。到最后打包时,我们又发现送走这辆电瓶车其实是件好事,要不然我们的物品要超过25立方,费用要贵不少。阴差阳错,最终都是好事。




果断又顺利的成交


房子成交了。这位年轻夫妇在朋友的帮助下买了我们的房子。在他们第二次看完房后没多久,老王就打来电话告诉我买家的出价,不足我们最早的挂盘价的三分之二。说来有趣,从最早的挂盘,到主动降100万,再到低30万、低60万,这些数字对我来说好像就是数字,不带单位,别人还价十万跟十块没差别似的。我在上课的间隙里打电话问了安,他问我如何想,我说要不就同意了,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再花精力。他说听我的。


我反馈给老王,他的店长很快打来电话说下午六点钟去他们的签约中心签约,他们会上门来接我,又交代我带上相关资料。在我解释了安不在家,要下周末才能回来时,她坚持还是我先签,安回来后可以补签,因为“人的想法变得很快,回家睡一个晚上,第二天买家可能就不想买了。”


下午三点左右,老王和店长一起出现在门前,说买家还在犹豫,他们一起在那位朋友家里做思想工作。我说既然他们犹豫,那就得允许他们想清楚了,如果他们不是真心想买,我卖给他们也不妥。店长坚持说“不能这么说,能签就要签下来。”接着,老王跟我支支吾吾地解释了我既要付给网红一个点,又要付给他们一个点,不过考虑到不能让我吃亏,他们会去说服买家再加一些,等于我最终要付的还是一个点。我一头懵,晚上在跟安解释这件事情时,才慢慢意识到这些都是中介玩的一个把戏,来拍视频的网红也是他们的自己人。


付费给老王时,他发给我通过这个优先服务成交的单子截屏,还想用更多证据说服我这是划算的。他说当时我们隔壁的房子也在卖,买家也想看看,但是他没推,就是为了给我优先。我深知自己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在这方面一深究就头疼,交学费就交学费吧,早已经不纠结了。我顺道跟他聊了聊天,问他这些额外的提成是否归他个人所有。他开始刷屏吐槽,说自己去年一年才成交了三单,靠信用卡过日子,至今卡上还欠着七千多,但他不是最惨的,有的同事春节后一直没开单,欠得比他多,去年初公司有60多人,现在只剩下13人,他要不是在小区做了五年,认识的业主多,也早走了,诸如此类。


初步合同在当天晚上签下了。买方夫妇在现场支付了中介费,也将十万定金转到了第三方监管账户中,但是我始终觉得不真实,总觉得他们应该再思考得周全些。在交流过程中,我了解到年轻夫妇中的丈夫自己做一些生意,有体面的收入,妻子从离开学校后便没有工作过,他们有两个女儿,大的已经上小学,小的才一岁。如果他们希望为孩子找一个离学校更近、能出去疯玩的环境,那么这个小区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不过也不能因为朋友愿意借钱而冲动买房。


中介老王和店长在安回来后的第二天再次组织我们去他们的签约中心。在签约时,我们才意识到安作为外国人,有复杂的证件问题要处理,就像买房时那样。首先,房产证上安的护照号是他好几年的旧护照,早已过期,旧护照也不在手上。我花了好些力气跟相关工作人员解释每个国家的操作方式不同,斯洛伐克人办护照时旧的会收上去,不像咱们剪个角。于是我被告知要去办“同一人证明”。再者,安要做中文名公证,买房前也做过,只是当年的公证也是在旧护照的基础上,早过期了。幸好,在办中文名公证的时候,我们咨询了公证员“同一人证明”如何办理。根据建议,安打电话去领事馆咨询,居然还真能办,而且不用本人去现场,通过邮件和快递就行。收到“同一人证明”之后,我第二天就去公证处做了翻译,又做了护照首页翻译。所有的证件文书拿到手时,时间已经接近六月。那头买家的贷款也获批,我们收到了首期款,事情终于变得确定了。从最初的一头雾水,到事情一件件落实,生活中的结一个个打开,我开始感到心安,慢慢着手收拾旧物,开始和房子漫长的告别。


六月初,中介安排我们和买家一起去过户。一切顺利,我们甚至提前收到了全款。比我们最初希望卖到的价格少了一百多万。就像我前面写到的,到了这个时候,一百多万只是个数字,不再激起我心里任何波澜。安说:“这一百多万我们从来都没拥有过,所以根本不算是失去的。”我承认更高价的卖价一定可以让我们买更多的东西,或许去更多的地方度假,带来更多的乐趣,但是根本不影响我们的幸福。我们不过是恰好要在这个点上卖房,时代的浪潮风起云涌,我们无法左右,能够控制的是自己的小船有正确的方向,不被外头的大浪掀翻。




离开这处住了整整八年的家


6月26日下午,我和安将房子的钥匙交给买家。距离我们住进去正好八年。


房子里的大物件已经由海运公司打包,即将飘洋过海到我们新的家。房间几乎变回了刚搬来时的空旷,大声说话都有回音。不过角落里又处处是过往生活的痕迹。冰箱里还有一盒未喝完的牛奶,两个鸡蛋,半瓶果酱,大半瓶巧克力酱,一个柠檬。碗柜里整齐地码着大大小小的碗、碟子、盘子和各色杯子。装饰柜的玻璃瓶里放着复活节彩蛋。女儿房间里的墙上留着她在不同时间标的身高。门口的鞋柜上立着我们出门前随手喷的防蚊剂。


买家是一对温和友好的年轻夫妻,他们说:“莫姐,你们要用的东西不要落下,其他的就交给我们。”


我和安原本想要再收拾收拾,听他们这么一说,就偷懒了,省去了再过一遍旧物的伤神。


离开时遇到楼上的阿姨,她说:“莫老师,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笑笑说有缘还会再见的。前些日子她跟我说:“你们要走了,我很不适应。你总是帮我,我割到手你给我贴创口贴,手机用不了了也来找你。”我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些,又把家里带不走的东西多送她一些。


驱车离开小区时,走了临时付费通道,保安感到奇怪,他认得安,知道我们住在小区。可是我们已经把月卡的使用权转给了新业主。汇入轰隆隆的车流,我感到心有些悬着,似乎不真实,突然之间这个地方就和我们无关了。


很快我退出了小区的业主群,删掉了网购平台上留的标为“家”的地址。


就这样离开了,这处住了整整八年的家,这处我们留下许许多多欢笑的家,这处在艰难时世里给我们慰藉的避风港;可是,我们会一直带着在这里度过的美好生活的回忆,在这里找到的适合我们的生活方式和建立起来的幸福。我们永远告别了这个物理上的家,在这里找到的心灵上的家却始终存在,会跟着我们在新的地方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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